俄罗斯多重政策难挡人口危机,多项补贴能否缓解劳动力缺口?
夜课散场的走廊里,安娜把一张10万卢布的补贴单折成四次,塞进课本与奶粉券之间。母婴室的灯亮着,她要在期末考与产检之间排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日程表。
“边上学、边生娃”,这句新口号贴在她的系办公室门口。普京签署的命令刚刚落地,大学给在校女生一次性孕产津贴,校园开始增设母婴室、托育班,仿佛把未来挪到了讲堂旁边。
在远东的车间里,谢尔盖手里缺的不是螺丝,而是人。“我们少了十个人,招不到一个,”他摊开名单,空档像洞。全国劳动力缺口被估到一千万,西伯利亚更是吃紧。
护士伊琳娜则每天推着药车穿越拥挤的走廊。65岁以上的人口比例逼近四分之一,她说:“我们在给一个越来越老的国家打点滴,滴速却赶不上。”
数字把故事拉长到看不见的地方。2020年俄罗斯还有1.47亿人,如今一年少了60万,2024年出生人口跌破123万,25年来最低。
官方预测更冷:照此走法,2036年或到1.43亿,到2100年可能直接少掉四千万。这不是纸上的未来,已在财政和工地上提前抵达。
政府并非束手。2007年的“母亲资本”曾带来短暂起伏,2020年可领到超61万卢布,可生育率又回落到1.58,离“保人口”的2.1遥远。
低收入家庭也有补贴:孩子三到七岁每月5500卢布,首胎亦有津贴。可抚养一个孩子每月要三到四万卢布,三分之一家庭还在贫困线下。
另一条战线在价值观。影视与教科书不得宣传“无子女生活方式”,最高罚款40万卢布;大家庭被倡为“社会标准”,鼓励三个以上孩子。
可调查显示,只有30%的俄罗斯人愿意要两个,另有24%只想要一个。“晚、少、甚至不生”正在成为常态。育龄女性也在减少:2006年有3940万,2023年剩3420万,二十年后还要再少七百万。
然而,这场政策的喧闹,不过是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。
愤怒与焦虑来自一种被时间掏空的现实:孩子变贵,房租、药费、学费都在涨;女性首胎年龄拉到28岁;灵活工作与可负担托育仍稀薄。补贴像杯水,热,却不够深。
国家权力试图把私人选择纳入公共任务,有人提议恢复“无子女税”,每月向无子女者征300到500卢布;还有限制夜间上网,让年轻人“早点睡、早点生”;甚至有人主张“先生娃再上学”。
反对声也刺耳:“生孩子不是国家任务。”当移民政策不宽,外部“借人”走不通,靠本土“造人”就成了唯一出口。但出口也必须有路面、有路灯。
路面的坑很大。北极地区十年间人口减少超过40%,西伯利亚有1.1万个村子和290座城市“注销”,地图被擦出空白。工厂缺工,医院缺护士,学校缺老师,这是出生率的回声。
今年四月,政府推出《2036年前家庭与人口政策》,分两阶段推进:发展灵活工作制、扩建妇科诊所与幼儿园网络、为夫妻提供心理咨询。这些更像系统工程,而非一把飞来的糖。
但要落地,还要跨过三道门:财政能否持续、观念能否转身、社会支持能否托住年轻家庭。否则,政策只会是一串漂亮的口号,像在冻土上的脚印,下一场雪就抹去。
移民缺口、劳动力断层、代际结构变化,让俄罗斯像一辆缺油的列车,仍在缓慢前行,却需要有人给它添油、修轨、讲清楚到站后怎样生活。
夜里,安娜推着婴儿车穿过校园的白桦树影。补贴单在她口袋里,边角被捏起毛。她抬头看教学楼顶的钟,秒针走得很稳。国家的钟也在走,但要让它不再只报时,还要给生活报一个准的价。她听到远处铁轨上的一声轻响,像是列车在寻找下一段更平顺的道。
